一夜哄不成夢

第十一章

隔天，學校依然熱烈聊著昨晚的表演。

邵逸辰已經看過了網路上的爆炸討論，有那麼一點開心以及…驕傲，雖然沒有明白表示，但是知情的人都知道，這是江勁騰給邵逸辰的，他本來就不貪心，江勁騰會這樣已經很超乎他的想像了。

「看來，他對你是認真的~咦?!我在哪裡也講過這句話?」

「醫院，他救我受了重傷那時，你就說了」

邵逸辰望著李慕白，笑了，這一世的李慕白，也變得很不一樣，上一世他常提醒他不要對江勁騰付出太多…否則最後受傷的只會是他自己，然而現在的他也喜歡上了危險程度不亞於江勁騰的雷重鈞…『在一起的瞬間開心不就得了，想那麼多幹嘛』

「笑屁喔!不過…還是有點擔心耶!」

「擔心什麼?」

「我是想說，你自己還是注意點，畢竟…他是江勁騰」

「那…你對重鈞學長呢?他不是愛錢愛玩又愛痞還花心?」

「拜託，我是喜歡雷重鈞，但不是迷!戀!他，如果他敢背叛我，我就!!」

李慕白用剪刀手式比劃兩下，就像雷重鈞也那樣警告他。

「我才不像你，對江勁騰言聽計從，我是會很認真的跟雷重鈞發脾氣。」

「好~這一次…你說的話我會聽，我會注意的」

他重生以後也沒有像以前那樣對江勁騰唯命是從…只是李慕白不知道，以為他對他還是高中時的腦殘粉。

李慕白還想問他什麼是”這一次”，電話就響了，是雷重鈞。

邵逸辰擺擺手，示意對方：去吧!待會上課見，接著收拾好文具書本，看了一下手機---沒訊息，便步出教室往下一堂課的上課地點走去。

「小心!」

走著走著卻突然被人從背後拉住，原來邵逸辰已經走到階梯卻不自知，眼看就要踩空跌下，走在他右後方的同學趕緊伸手抓住他。

他這才回過神，疑惑的看著救了他的同學。

怎麼回事?!…剛才…?他對剛才的事一點記憶都沒有…，從…他只記得下課後，李慕白接了電話後就去找雷重鈞了，他自己在教室收書本…然後呢?腦袋陷入一片空白，他竟沒有從教室走過來的記憶?!

「同學，你還好嗎?你身體不舒服嗎?」

「我、我沒事，不好意思，謝謝你們」

「你走路小心一點啦」

「抱歉，謝謝」

再次與兩位同學道謝，邵逸辰臉色凝重的走到旁邊，拿出手機，本想要傳訊息給蔡依君，這是上次他們說好的，如果彼此有什麼奇怪的現象，就要立刻告知對方……，但打著字的手又停了下來，總覺得他並不是很確定這件事而且發生的很短暫，好像沒有值得一提的必要…，思考了一下，還是刪除了內容退出畫面。

等能夠確定了再跟她說吧!

晚上，邵逸辰打完工，江勁騰開車去接他，兩人在外頭晃了一會才回家，要上早班的邵母已經睡下了，他們輕手輕腳的進屋，他讓江勁騰先去洗澡，拒絕一起洗的提議，把某人塞進浴室後關門，他則是簡單打掃著家裡，分擔邵母還得做家事的辛勞，是邵逸辰的貼心。

洗好澡的江勁騰，半躺著倚靠在床頭看書，他放了幾本書在邵逸辰房間，對方複習功課時他就安靜看書，江勁騰也滿喜歡這樣兩人專心自己的事，稍為抬頭休息就能看見他，令人安心。

但看著看著就睏了，上禮拜除了住邵逸辰家的兩個晚上外，他幾乎都沒什麼睡，在江勁騰〝恢復記憶〞之後就不天天住這了，以免邵母起疑讓邵逸辰難解釋。

邵逸辰從浴室出來回到房間，就看到床上抱著書已經睡著的江勁騰，不禁莞爾一笑，輕手的將書本移走，摸到了手指上新生的硬繭，…是練吉他的嗎?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用了哪些時間練習，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臉，順了順他的頭髮，在額頭、臉及唇都印上一吻後，拉好江勁騰的被子，邵逸辰拿了自己的課本講義，調暗了房裡的燈光，到客廳的飯桌上打算複習一下功課再睡覺。

『邵逸辰……』

突然響起的一聲叫喚，讓邵逸辰抬頭一望，以為是房裡的江勁騰醒了發現他沒睡在旁邊，趕緊走回房間…，那人並沒有醒，還睡著。

確實是聽到了…他喊了他的名字…難道又做夢了嗎?

『邵逸辰…你快回來…』

猛然一驚轉頭，那聲音是從背後而來，而且的確是江勁騰的聲音，悲傷著、哭喊著…，長廊上當然什麼都沒有，邵逸辰卻彷彿看見了什麼，往前走了幾步腿軟跌坐在地。

『回來!!!……』

『……他最聽我的話了，我叫他他一定會回來的…邵逸辰……我要他回來……』

就好像在眼前播送一樣，上一世的畫面…他死了之後，幾個人在湖邊悼念…李慕白生氣的責怪、蔡依君焦急的解釋、江勁騰的痛哭流涕……

邵逸辰只記得被背叛的痛苦，卻從沒想過他死後江勁騰會是什麼心情，他看起來好憔悴好狼狽…。

結婚是假的，是他為了保護他，不得以才計畫的下下策…他不說，自己的事什麼也不說，全都是想保持兩人最美好的關係，不被打擾…不是因為不信任他，也不是因為他不在他心裡，江勁騰只是想，讓邵逸辰好好待在自己原有的世界，不需要知道他的事，不需要被他的黑暗面給侵擾，…這是他對他的愛。

眼淚已經潰堤，心好痛好難受…為何要到現在，才真正懂了江勁騰的心?

在房裡的江勁騰翻了一個身，沒摟到人…迷迷矇矇睜開眼睛，應該要睡在旁邊的人卻不在，拿過手機一看，已經兩點多了，看來他是等他洗澡等到睡著，只是…人呢?!不是說洗好澡就睡了嗎?

正掀開被子要下床抓人，卻隱約聽到沒完全關上的門外有啜泣聲，眉頭微皺快速出了房間。

「邵逸辰!怎麼了?」

他立刻上前扳起邵逸辰的臉，淚如雨下的…

還以為是身體不舒服還是摔倒傷到了，慌張的拉拉手又扯扯腿的查看。

跌坐的人沒有回答他，只是兩手一伸抱住了他，在背後的手緊緊的抓著他的衣服，頭埋在他的懷裡哭泣著…。

江勁騰把邵逸辰打橫抱起來，回到房裡放坐在床上，雖然感到不解，但他沒有再問，只讓他繼續抱著哭。

感覺到懷裡的人沒了哭聲和顫動…江勁騰才稍稍拉開一點距離看看，才發現邵逸辰竟然就這樣哭到睡著，輕嘆了口氣，動作很輕柔的讓他躺好，撫去眼角還帶著的淚水、臉上的淚痕，…會是什麼讓他哭成這樣?

江勁騰思考著，最近並沒有發生什麼事，家裡沒事，邵母也沒事，學校沒事，週遭的人…李慕白也沒聽說有事。

「邵逸辰，你…心裡究竟藏了什麼?」

他能感覺是一件大事，…而且蔡依君也知情，上次他怎麼可能就那樣被矇混過去，雖然醋意不斷上升，但既然邵逸辰並不想主動講這件事，那麼他便採取不動聲色的作法，保留所有疑點，再私下一一調查。

之前他不讓邵逸辰看完他的筆記本…，就是因為最後幾頁寫著他遇到邵逸辰後，讓他感覺奇怪的地方，從邵逸辰的那句〝你不要以為你可以用這句話騙我第二次〞開始。

趁著下課時間，邵逸辰約了蔡依君在學校一處見面，說明了他看到的前世畫面，蔡依君也恍然大悟，然後嘆口氣，雖然知道了上一世的她確實不是橫亙兩人之間的第三者，但邵逸辰卻因此而意外身亡，讓人不勝唏噓。

「我…一直都耿耿於懷上一世江勁騰的欺騙，但是即使重生了，我還是又愛上他…對未來、對他，我都很不安很害怕，但是現在我終於懂了，他…沒有背叛我。」

「但是你表情還是難過」

雖然邵逸辰微笑著，但眼神裡還是透著悲傷。

「我只是…心疼上一世的他…」

蔡依君拍拍他的肩…，儘管不捨但反正不論如何他重生了，那就好好的愛著眼前的江勁騰。

「……是說逸辰，我後來做了一個假設，我能聽到聲音就表示兩世存在著某種連結，只要能找到這個連結，搞不好可以反向聯絡到前世的我，弄清楚所有的事。」

「但是…該怎麼找?」

蔡依君搖搖頭，這一世的她跟邵逸辰都處在只能接收信息的被動方，根本毫無辦法可以主動做些什麼，她哪裡有什麼可以讓人重生還是倒轉時間的力量，所以也只能假設。

兩人還在說著話，雷重鈞跟李慕白從另一邊急沖沖的走過來。

「邵逸辰!原來你在這，電話幹嘛不接?」

「學長抱歉，我沒注意」

「你請假幾天，不要到學校來」雷重鈞難得的面露凝重。

「發生什麼事了嗎?」

「江勁騰的爸爸知道你的事了，很有可能會找你去談談」

「…怎麼會!」

蔡依君驚呼，雖然江勁騰之前肆無忌憚的在學校吻了邵逸辰，但是以他過去的惡名昭彰來說，江父大概也就認為是江勁騰玩玩的，應該還不至於會起疑。

「…哲剛說的」雷重鈞看向蔡依君。

「不、不可能!」

「我也覺得不可能，但是法律系助教告訴我，哲剛最近頻繁出入院長室」

「……」蔡依君還是搖頭，她絕!對!不相信，哲剛會是打小報告的人。

「我去見院長!」

「你說什麼?」

「逸辰你瘋了嗎?」

「不可以!」

三人都訝異邵逸辰竟然做了這個決定，但他表情卻很堅定。

「逸辰…你不明白伯父…院長他…」是絕對不可能同意他們在一起。

蔡依君在上了高中以後才知道，江政對江勁騰的控制…是他以學年第一的成績才換來的短暫自由…。

「這一次，換我保護他。」

這一次他再也不要被蒙在鼓裡，再也不要讓江勁騰自己承受一切，再也不要當那個被保護的人…，邵逸辰不顧眾人反對堅持要去，還不准有人跟，就快步朝著法律系系館走去。

雷重鈞一時慌張，拿出手機還差點掉下去，趕緊打了電話給江勁騰…沒!人!接!

「這對情侶是怎樣!電話都不接的!」雷重鈞大力按著手機怒吼。

「他們、他們去事務所參加研討會啦!」

江勁騰與哲剛從大二下就開始一直都很積極參加律師事務所的研討會或到法院去旁聽大案子的審判過程，除了早一點的接觸法律實作，更可以累積人脈。

「我的天阿!我們先過去，依君你打給哲剛，只要其中一個接到電話就行，快接阿!」雷重鈞又按下通話鍵，怎麼事情就偏偏發生在江勁騰不在學校的時間點。

先注意到手機不斷震動的是哲剛，在研討會的休息時間，他們與幾位執業律師正在位子上聊天…哲剛調整了一下坐姿正好感受到蔡依君打的第三通電話，他從包包裡拿出手機，向其他人表示抱歉便離開位子去接電話，……又馬上一臉嚴肅的返回，對前輩們表示抱歉打斷談話，就看向江勁騰。

「出事了」

江勁騰立刻臉色鐵青走人，哲剛則快速說明學校有急事必須先離開，就跟了上去。

他們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學校，雷重鈞、李慕白以及蔡依君已經等在系館外，江勁騰把哲剛留下，只讓雷重鈞跟他進去，李慕白則是擔心的跟到了院長室門外。

大力的推開院長室的門，江勁騰怒氣沖沖一把拉過站在江政辦公桌前的邵逸辰。

「你來做什麼!回去!」

「江勁騰!」

「雷重鈞!把人帶走!」

就在雷重鈞想拉走邵逸辰時，江政說話了。

「我正想讓你過來一趟，你搞的這些亂七八糟的關係，玩一玩…就算了」

江政從黑色的辦公椅站起身走出桌子，對著江勁騰說，更是話中有話的指向了邵逸辰。

他其實還算是年輕，略微斑白的髮絲更突顯他的威嚴，江勁騰與父親有幾分神似，尤其是兩人完全不笑的時候。

「我的事，不勞煩院長費心。」

江勁騰恢復一貫的冷靜，面對自己的父親，他的溫度更是降到了冰點，還能感受到略帶嘲諷的不屑。

「閉嘴!盡做一些丟臉的事!我不管你，你還真沒了顧忌?!」

江勁騰正想直接表明他跟邵逸辰的關係，雖然還不是時機，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沒有想到邵逸辰卻掙脫了雷重鈞，上前拉過江勁騰，令所有人都意料之外的------

邵逸辰竟然在江政面前吻了江勁騰，而且是深吻。

江勁騰瞪大眼看著放大的邵逸辰直到他吻完，然後深吸一口氣轉身面對江政。

「我想說的話都向您表明了，我想江院長是不會對我做出有辱您名聲地位的事吧!很抱歉在百忙之中打擾您!」

邵逸辰恭恭敬敬卻語帶堅定的說了一串，一手拉過還驚訝中的江勁騰，另一手再拖著傻眼的雷重鈞，出了門口再踢踢石化的李慕白，還有禮貌的把門關好。

「哈哈哈哈哈!」走出了系館，雷重鈞毫無形象的抱著肚子大笑。

「我的天阿!小辰辰我沒想到你這麼有Gets!」

邵逸辰只是靦腆的笑了下，還沒說話就被江勁騰兩手一扳面對他。

「你和我爸說了什麼?」

「就說…我是絕對不會跟你分手的，除非…是你不要我。」

「你!你也不和我商量!」

「我也想保護你阿，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

邵逸辰差點脫口而出。

「什麼意思?」江勁騰微蹙。

「…我是說……我已經沒有以前那麼膽小了。」

邵逸辰拉下江勁騰兩邊抓著他的手，牽握住。

「江勁騰…我承認我有點衝動，對不起…但是我要跟你在一起，就必須要勇敢，我不要一直被你保護，我也想當你的後盾，我也想幫你分擔。」

江勁騰焦躁的臉色緩和了，心頭泛起一股暖流…，這就與裝失憶期間他住在邵逸辰家所感受到被照顧的感覺相同，他從來不曾擁有的家庭溫暖以及那份全心全意…。

不過他的理智讓腦袋快速的轉動著，…眼前的人又多了一個反差，交往後一直在刻意隱藏侷促不安的人，卻突然很有膽子的主動見了他父親，還在他面前吻他，又堅定的說了這些話…。

眾人的背後卻響起了一道聲音。

「勁騰少爺，時間差不多該出發去機場了」

江政的助理出來找到了江勁騰，提醒他不要忘了既定行程。

「勁騰!」哲剛拉住想直接回絕不去日本的江勁騰，對他使眼神搖搖頭。

「…機票給我!我自己過去!」

助理拿出機票，給了江勁騰便離開。

正想帶邵逸辰走人，雷重鈞卻開口叫住他。

「姓江的等一下，我有事要說。」

「稍早的時候，是伯父的助理打給我，要向我打聽邵逸辰的事…」

「哲剛，你能解釋一下為何你常常出入院長室嗎?」

哲剛臉色稍微變了，看看雷重鈞又看看江勁騰後陷入沉默…他該怎麼解釋，他跟江勁騰之間五年多來一直沒有說破的事…又或者該怎麼向眾人說明他的處境?

蔡依君默默的換了一個位子，走到了哲剛與江勁騰之間，她絕不會讓哲剛被打!

「不是他講的」卻是江勁騰先出的聲。

「哼!如果你是趨炎附勢的人，我哪可能讓你跟著我!」

說完就拉過邵逸辰，朝停車場走去。

江勁騰的信任竟是這麼直接，絲毫不拐彎抹角不拖泥帶水…，哲剛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眼眶有點發紅，笑了笑。

「哲剛…是怎麼回事?」

他嘆了口氣。

「你們應該知道…高二的時候，我家破產了，我爸欠了一屁股債，還背了多條官司的事吧?」

蔡依鈞與雷重鈞點點頭。

「是勁騰的父親救了我爸，打贏了官司，後來伯父他…，要我跟著勁騰…就近監視他。」

也就是那時候起他亦步亦趨的跟著他，還被旁人私下取笑他是江勁騰的跟班。

「那江勁騰知道嗎?!」

蔡依鈞驚訝，這件事他們只知道前半段，竟然還有這樣的後續?!

「以他的敏銳度應該早就察覺了，只是他沒有說破，對我的態度也沒有轉變，還是像剛認識就自顧自的命令我跑腿那樣，他從來都沒有貶低過我。」

「我會出入院長室確實是向伯父報告江勁騰的近況…，只是我跳過了邵逸辰的部份，但伯父並沒有多問我什麼…我想他也發現我是幫著勁騰的，放棄我了吧!」

「你嚇到我了啦!」蔡依君抱住他。

「是我沒說清楚」抱住女友搓搓她的手臂，是他不好讓她擔心了。

「懷疑你了，我道歉」

雷重鈞伸出手，哲剛坦然的握上。

「沒什麼，小事!」

兩人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