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哄不成夢

第十七章 

哲剛被打中了五槍，最嚴重的一顆子彈導致氣胸，經過一連串的手術…命是保住了，只是還昏迷不醒，仍在加護病房觀察著。

在病床上醒來的邵逸辰，匆匆來到手術室外卻不見江勁騰…他已經離開醫院了。

「你們都回去吧，我留著就好。」

看著邵逸辰還未消腫的左臉，蔡依君有點氣惱的跺腳…剛才江勁騰突然就起身走了，這個人總是這樣我行我素。

「慕白，我…」看著好友的傷，邵逸辰很是愧疚。

「不准道歉!這又不是你的錯!」

李慕白擁抱了邵逸辰，安撫他…直到雷重鈞開著車來。

「學長…那個女孩子沒事吧?」坐上了後座，邵逸辰開口詢問。

「你還管她!這件事情她就是主謀!」

「她愛不到江勁騰所以拿逸辰開刀嗎!」

李慕白忿忿不平，就因為她的忌妒心，導致雷重鈞受了刀傷，邵逸辰差點被強暴，哲剛現在躺在加護病房，江勁騰也……

「江勁騰去哪了?」李慕白不明白，他怎麼能自己就走了?!

「……」

雷重鈞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邵逸辰…，他大概可以猜到江勁騰去哪，因為這事有點蹊蹺，但是說都不說一聲，丟著受傷的邵逸辰就走了，難道是不想讓他知道什麼嗎?

「那女的沒事，她身分特殊，暫時由懷柔姐保護她，至於姓江的去哪…我不知道。」

「他有…受傷嗎?」

「皮肉傷，我還比較嚴重。」

下了車，與他們道別後，停在自家門口的邵逸辰深吸一口氣才打開門，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更不想讓邵母因為這件事而對江勁騰反感，以為他是受到牽連。

客廳是暗的，邵逸辰鬆了一口氣…輕手輕腳的走到自己房間，拿好衣服進了浴室。

他背靠著門滑坐下去，強忍的情緒才湧現，手指微微顫著，邵逸辰抱住了自己。

他很害怕，那個當下…他真的絕望了。

就連聽到江勁騰與雷重鈞趕來，他也喊不出聲音求救。

他想見他，卻隱約有種感覺…現在不能找他。

重新打起精神，邵逸辰轉開了水龍頭，儘管身上的擦傷因為碰到水而傳來陣陣刺痛，他仍然仔仔細細的洗好了澡。

回到房裡，把傷口都抹好了藥膏，穿好衣服後，沖了一杯熱飲，到院子裡坐著發呆…，如果那些人抓到的是江勁騰呢?雖然雷重鈞說那是計畫過的，但邵逸辰總感覺…那個被叫大哥的人，好像從一開始就不打算照著計劃走，或者另有所謀…

「……」

害怕的感覺又升起，邵逸辰一口飲盡已經冷掉的可可，希望這只是他的錯覺…。

半夜，穿著深藍色大衣的熟悉身影轉開了邵逸辰家的門，進了房間後坐上床邊。

臉上及手背上的傷口已經自己處理過了，江勁騰看著熟睡的人，伸出手輕輕的摸著邵逸辰的臉，從額頭、眼角、臉頰到嘴角…，停頓了一會後把被子掀開一角，慢慢拉起他的睡衣，…那些傷口讓他蹙眉，拉回衣服，重新蓋回被子。

江勁騰在房裡坐了很久，一直到窗外的漆黑，由邊上泛起微弱的白日光後離開。

搭乘計程車來到一棟華麗的大樓前，與警衛打過招呼後進了電梯抵達某樓。

「是我!」

江勁騰按下深咖啡色大門外的門鈴。

屋裡的人打開了大門，是一位已屆中年風姿仍然相當優美的女子，即使未上妝穿著家居服也未減分毫的美麗。

「真早!進來吧!」

江勁騰走進房裡，脫下大衣坐上沙發。

「有什麼事會讓你這時候來找我?」

女人端過兩杯咖啡，一杯放在江勁騰面前，另一杯端著優雅的喝了一口。

「我想請妳幫我一個忙」

她放下杯子，看向江勁騰。

「你是指…你這臉上發生的事?」這孩子不是已經不打架了嗎?

「幫我寫封推薦信。」

江勁騰向眼前的女人解釋…也就是他的母親，劉筠芊。

「我會照爸爸的意思出國，但條件是…要去我選的學校。」

劉筠芊明白特地來找她的理由，因為江勁騰說的就是她的母校，只是什麼理由…會讓這麼驕傲的孩子跑來向她要推薦信。

「那也不著急，你不過才大三。」

「提前畢業的資格已經拿到了，手續辦好後就不用去學校…總之，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離開。」

「…為什麼要這麼趕?你不是拒絕過你爸爸安排你出國的事嗎?」

劉筠芊心裡不禁訝異，雖然知道他的在校成績一直很好，但是他竟然會去申請提前畢業…是從什麼開始準備，又是…為了什麼。

江勁騰卻沒有要回答劉筠芊問題的打算，只是喝著咖啡。

「…等我十分鐘。」

她笑了一聲，知道自己兒子的個性，起身到放置筆電的桌子上，開始敲敲打打。

十分鐘後，劉筠芊向江勁騰遞出隨身碟。

「電子檔我也寄給你了。」

江勁騰拿了後就打算離開，就在手觸及大門門把時，劉筠芊說了一句。

「我可以去和你爸爸談談，關於那男孩的事。」

「我的人，我自己保護。」

不訝異劉筠芊也知道了邵逸辰的事，江勁騰側過身看向自己母親…毫無感情聯繫的親子關係，他從渴望、失望再到絕望。在江勁騰的世界，血緣只是種冰冷的連結，江政對他的控制、劉筠芊對他的不聞不問，造就了什麼樣子的他。

「他值得嗎?」

這個問題讓江勁騰皺眉。

「不值得的…是我。」

隨後打開了門，離開母親的住所。

劉筠芊愣了一會，這孩子從小作亂、叛逆、暴躁、鬧事，還有一段時間陷入了詭異的沉默，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但是又突然自己變好，不再被學校通知又打傷了誰，在校一切正常，成績還是全校第一…雖然那個脾氣還是讓人摸不著頭緒，霸道驕傲又自滿……不!是自信。

劉筠芊笑著搖搖頭，這樣的孩子什麼時候有了想著別人的柔軟心思。

走回剛剛的桌子，在堆疊的文件下，抽出了一張照片，就是江勁騰與邵逸辰，…她從沒見過他如此柔和的表情。

她是一位從兒子還未出生就想〝拋棄〞的母親…甚至曾經把他視為麻煩。

現在又有什麼資格要把完美的他綁在身邊呢?

江勁騰的優秀只屬於他自己，不管是她還是江政從來沒有為江勁騰做過任何一件事，卻想要透過他成就模範父母的名聲。

劉筠芊撥了一通電話給江政，到底過了多久，她不再親自打電話給他了呢?

兩天後晚上，哲剛醒了，守在病房外的父母及蔡依君接獲護理人員的通知，欣喜的留下淚，感謝上天的保佑。

蔡依君本想先讓伯父伯母進去加護病房內探望，護理人員卻解釋有人交代過讓哲剛到VIP病房休養，等醫生看過後狀況允許就會轉過去。

三人面面相覷，…是誰?

蔡依君暗付是江勁騰嗎?這人才傳了訊息要她再哲剛醒來的第一時間通知他。

但等他收到通知到了VIP病房後，蔡依君把他拉到一旁小聲詢問，卻說不是他…然後又一臉明白過來是誰交代的，只是他要蔡依君先帶走哲剛父母。

被半推半就的蔡依君，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開口，…兒子才剛脫離險境，提心吊膽的父母怎麼可能這時候離開，…這人真是怎樣都氣人!

哲剛明白江勁騰是要單獨跟他談，就要父母先回去休息，他已經沒事了。

「我這麼做…不是要讓你有壓力的…」

哲剛先是打破了沉默，臉色還很蒼白，說話也有些無力，見對方還是沒有要開口的意思，他就先把想講的都說了。

「你昏迷的時候…我忍不住好奇問了依君，在你們的前世輪迴裡，我是什麼角色?我……」

「你畢業後一年就出國，成了國際律師，相較之下…我只待在我爸開設的事務所，你比我厲害多了。」

江勁騰卻突然插話，說了上一世哲剛的情形。

「我一直都是單身…對吧?」

「……」

江勁騰抬眼一臉嚴肅的盯著病床上的人。

「你不要誤會!現在這世我對你沒有這種感情…要說的話，只是崇拜吧!你不管什麼事情都能完美做到，驕傲自信…這能力讓人忌妒阿!」

也許當時眼看江勁騰遇上致命的危機，哲剛不假思索的衝出…只是在冥冥中為自己上一世那份從未明瞭的感情，好好的畫上句點。

「你也不賴。」

「呵呵…別讓我笑阿…很痛!」

「不過，沒想到…那日本女生對你這麼喜歡，不惜用計…。」

他已經從蔡依君那聽來了整件事的始末。

「不是她。」

「你說什麼?」

「那些人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邵逸辰…，只是他沒有想到會多綁了一個李慕白，更沒料到蘇長輝會帶著槍…。」

一想到若不是雷重鈞在李慕白手機裡裝了GPS…，如果他們遲了一步，邵逸辰會被如何對待…江勁騰就滿腔的怒火以及心疼愧疚。

「他?是指…?」

「我爸，是他讓蘇長輝去接觸鈴木，否則一個日本人哪裡認識這些人，那天他特地要我過去聽他跟高層敘談，就是為了要支開我……」停了好一會才又繼續說「他想讓我對邵逸辰失去興趣，要那些該死的……。」

江勁騰咬牙也說不出那兩個字。

從警察只簡單詢問他們事情經過而不是做筆錄，沒有深入調查、甚至沒有約談邵逸辰…這可是有人拿著槍導致一人受了重傷的事件，卻處理得如此草率…背後一定有人掌控了所有事。

「再怎麼說逸辰都還是個學生而已…伯父竟然…執著到這麼可怕的地步。」

哲剛目瞪口呆聽的江勁騰說出的事實…

「你還記得，我大一的時候，提過的計畫嗎?」

「嗯…記得。」

「我決定提早開始。」

哲剛看著江勁騰，明白他要提早的理由，邵逸辰還沒有出現時，他就想著如何脫離江政的控制，只是不急，所以他表面上仍是那個不吭聲照著父母意思走的江勁騰，私底下悄悄的準備著。

「那…逸辰那邊?」

「我不會瞞他。」

「那你……」

江勁騰的表情說明了他的決心跟不捨，他的臉色沒比哲剛多好，…好像又回到做了惡夢就睡不好的樣子。

他有多痛心才能忍下，沒在邵逸辰醒來後緊緊抱住他。

他必須要在江政處理好後續之前就攤牌，要能談條件就必須先聲奪人。

只是邵逸辰該有多害怕…這樣不就與上一世相同，總是讓人受著委屈苦苦等候他的解釋…，他怎麼就是都會讓那個溫柔的人受到傷害呢?

江勁騰苦笑了一聲，不管哪一世，都是他不值得邵逸辰付出一切來愛他。

「我走了，既然他要全額負擔，你就〝好好的〞把傷養好。」

早上第一二節的下課鐘聲響起，教授說著下禮拜的上課範圍，要同學回去提早預習後，有的人收好了東西、有的人伸了個大大懶腰、還有的人才討論要去吃哪間早餐…，李慕白臉色不是太好，收個書本也能鏗鏗鏘鏘的發出聲響。

「你怎了?」旁邊邵逸辰疑惑的看著他。

「你、還、敢、問!」李慕白重重的說著每一個字。

「都已經三天了!!江勁騰呢?他到底跑去哪了?就算你沒有真的被怎樣，可是哲剛學長為了他受了重傷耶!他卻不見人影?」

「嗯…昨天晚上依君說學長醒了，我們下課後去醫院探視吧!」

「你不要再維護他了喔!」

「好好好!他很壞、他最壞了!」

邵逸辰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其實他真的不知道江勁騰這幾天去哪了，但是他知道那天晚上很晚…江勁騰有過來一趟，他並沒有睡得很熟，只是當江勁騰摸上他的臉，安撫了他雜亂的情緒，睏意就隨之而來，再醒來就已經日上三竿了。

也不知道是自己習慣了還是怎樣…，他還是不會問他，在哪?做什麼?…等等之類情侶間常見的談話，他知道江勁騰向來不喜歡別人問這些，雖然就算他問了，他應該也不會生氣…

「對了，重鈞學長的傷還好嗎?」

「你講他我更生氣!」

這兩天雷重鈞總是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拿著手上的傷在他面前晃悠。

一會說傷在右手怎麼洗澡，要他幫他洗…然後他就被吃了。

一會又說手好痛睡不著，要他留宿陪他…然後他就被吃了。

這哪裡像是受傷的人阿!騙子!騙子!騙子!!!

李慕白才不會被他拐到第三次，於是在送他回家後直接轉身就走，雷重鈞心裡一個著急，沒注意用受傷的右手拉住李慕白，結果不當用力…傷口就裂開了，整塊繃帶一瞬染紅，嚇得李慕白直掉淚，雷重鈞好聲安撫他保證不再拿傷口開玩笑，然後去掛急診。

這人想到就有氣!都受傷了還能這麼痞，全天下就只有他雷重鈞了!

邵逸辰笑著聽李慕白說學長又做了什麼事，讓他氣到感覺都長出獠牙了，接著拿出剛剛震動了一下的手機……『晚上我去找你』

是江勁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