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哄不成夢

第九章

照著LINE上蔡依君給的地址，邵逸辰找到小巷裡的咖啡廳。

一看過去，傻住了，這不是……

『我和依君要結婚了』，腦袋裡回閃了那一幕。

邵逸辰甩甩頭，安慰自己只是個巧合，深呼吸一口，走進店裡。

已經在座位上的蔡依君朝他揮揮手，邵逸辰拉開椅子坐下，向店員點了一杯拿鐵。

因為前世的關係又因為以為對方討厭自己，而蔡依君也一臉嚴肅的盯著他看，邵逸辰顯得很尷尬，不知道如何開口說話。

「你知道，我很喜歡他吧?」蔡依君先打破沉默。

「整個法律系都知道，我倒追他一年，我天天買早餐給他，天天跟著他，我相信時間久了，他一定也會喜歡我。」

邵逸辰低著頭，緊張的喝了一口拿鐵，想起了對方曾經怒氣沖沖的質問過江勁騰：邵逸辰到底哪點好?

「…對不起，我……」感到一陣難受，他有多清楚喜歡的人愛上了別人的苦楚…。但如今，他卻把痛苦帶給了別人，那她該怎麼辦?

「他也真的喜歡我了。」

邵逸辰疑惑的抬頭，什麼意思?

只是蔡依君換掉嚴肅的臉，一個勁的對著他笑，讓他感到一頭霧水。

「你以為…我說的是江勁騰阿，呵呵，好啦!不逗你了，我說的，是哲剛啦!」

「哲剛學長?」

「我高中就喜歡他了，可是我爸媽規定高中不准談戀愛，我只好忍耐到大學。」

「可是……」邵逸辰不知道該如何問，就像她說的，整個法律系都在傳蔡依君在倒追江勁騰，如果她追的是哲剛，那也…太不明顯了吧。

「逸辰，你跟勁騰交往得如何?」可是她卻把話題轉給他，忽略他的疑問。

「還、還好」

蔡依君笑了一下，開始簡單說著他們三個從小莫名的緣分。

「我跟勁騰還有重鈞，從幼稚園開始就是同校，他們常常打架，說是為了我，根本就是兩個人自己不對盤。不過我滿喜歡他們的，因為我是獨生女，很希望自己能有兄弟姊妹。」

蔡依君喝了口自己的卡布奇諾。

「恩…後來呢~勁騰有段時間很奇怪，很兇，不准任何人靠近他，甚至會打傷同學還打了老師，被強制轉班…但是國三之後突然又好了，只是變得不太愛搭理人，……他會這樣的原因沒有人知道，他什麼都不肯說……」

就在邵逸辰猶疑著，要如何跳過江政的部份，向她解釋江勁騰為何會如此…

蔡依君卻又突然跳了一個令人不解的問題。

「逸辰，你不覺得奇怪，我們明明只有兩個人，為什麼我要坐四人座嗎?」

邵逸辰不明白她話裡的意思。

「你沒有覺得這位置很眼熟…讓你…很難過嗎?」

蔡依君觀察著對方，意有所指的緩慢說著。

邵逸辰渾身一抖，杯裡的拿鐵灑出了一些，神情複雜的看著對方，他一直刻意忽略心裡的忐忑，因為這個巧合實在詭異，同一間咖啡廳、同一個位置…眼睛忍不住飄過蔡依君旁的空位，那個上一世江勁騰坐著的地方……。

蔡依君盯著對方的反應，眼神一變，伸出手抓住了邵逸辰放在桌上的右手，像觸電般傳來的熟悉觸感，他睜大雙眼，眼前像跑馬一樣的閃過重生前的畫面……

『逼--------!!!』

一聲長長的汽車喇叭聲，他一瞬間停止了思考，靜止般的看著刺眼的車大燈朝著自己越來越近，碰的一聲，他像失去重力的飛了出去，連疼痛都感受不到，只覺得身體不停痙攣，好像有什麼正快速的流失…，他要死了吧。

媽，對不起，我沒照顧好自己…

倒在地上才發現原來那晚的月亮被烏雲遮掩了一大半，這是那人不喜歡的天氣…，邵逸辰張開口，很想在死前再喊一次那個人的名字，他最喜歡的三個字……

卻無法控制的又重又淺呼出了幾口氣…眼前景象如倒帶般的回溯，停在了大學開學他們初遇的那天，邵逸辰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但為什麼，他還沒有消失…這是哪裡?彷彿浸泡在水裡，回到了原生，冰冷黑暗的週遭，完全的寂靜…難道死後真的會到另一個世界嗎…就在他閉上眼睛之際，看到了------從水面上伸下一隻手，抓住他往上一拉，眼前再度閃過了一陣刺眼的光亮……。

不知道過了多久，邵逸辰再度睜開雙眼，發現自己真的在水裡，在要透不過氣之時，趕緊掙扎起身……上一秒才死在車禍現場的他，下一秒卻身在自家浴室的浴缸裡，簡直就像是換了一個世界，讓邵逸辰驚呆了許久才回過神，這到底怎麼回事?他不是死了嗎…為什麼在…家裡?

趕緊拿來放在置物籃裡的手機，時間竟然是2016年9月19號……?

他重生了，回到了九年前…也就是現在。

「是妳……那隻手，是妳!」

邵逸辰訝異的看著對方，她是怎麼做到的?她為什麼要救他?為什麼要讓他重生?

滿腹的疑問，但卻不知從何問起。

「真的…是你…你就是我要找的…」蔡依君竟也有些驚訝的看著自己的手，喃喃說著。

鼻頭一陣溫熱，蔡依君落下了眼淚。

兩人碰觸時，蔡依君同樣也看到了一些片段---

圍觀群眾、肇事車輛、染紅的衣物、歪曲的軀體、疾駛的救護車、跪倒在地的那人……

以及手上現在莫名感受到，清晰的透涼感，就像在水裡一樣。

「能不能請妳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妳……?」

現代世界，這樣科幻的事情，竟發生在自己身上，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其實，我知道也不多…」

蔡依君從包包拿出她的隨身記事本，放在桌上，推移到邵逸辰的眼前。

翻開的那面，寫著幾句，斷斷續續的隻字片語

〝…重生…回…找……一定…要找…〞

〝這裡…沒…時間…還…持…走…〞

〝…排序…亂…變…不…依…記憶〞

〝注意…勁…騰…遇…危險…危…〞

〝…勁騰…失…不能…啟…力量…倒轉…〞

〝…阻止……沒時間……停下…一切〞

「從一年多前開始，我時不時的就聽能到奇怪的聲音，本來我不以為意…想說是我自己壓力太大，胡思亂想…可是狀況持續了好幾個月，差點就去看精神科了…，我試著冷靜仔細去聽，好像是有人在說話，它好像是想向我傳達一些事情，所以我寫了下來，但就像你看到的，實在太片段了，我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沒想到勁騰真的就出了意外…，我當時真的嚇到了，所以我這一年才會一直跟著他…，就是怕他還會出事。」

「他出了意外?!」

「嗯!大一下的時候，勁騰在校內遭到幾個不明人士攻擊，背後被利刃劃了好長一道傷口，流好多血，縫了好幾針，不過還好只是皮肉傷。」

「……」邵逸辰震驚，背後的刀傷…在他前世的記憶裡，這不是再過兩年才會發生的事嗎?

那是江勁騰畢業的那一天。

在他耐著性子拍完團體學士照後，拋開後面一群囔囔著想跟他合照的同學還是學弟妹，江勁騰走在校園，刻意放慢腳步，讓某個人可以跟上他，直到離了人群，那怯怯的身影才小跑步到他身後，帶著他的學士帽，勾上他背在後面的手……

『畢業快樂。』邵逸辰害羞的在他臉上印下一吻，還因為太緊張沒拿捏好力道，不小心親出了一聲〝啾〞。

江勁騰眼角看到他臉紅咬著下唇的樣子，笑了一下，心情愉悅的繼續走著。

卻有幾個煞風景的出現了。

『原來傳聞是真的，江大名人這次搞上了小學弟~』

不清楚是校內或校外的人，圍住了他們。

江勁騰立刻把邵逸辰護在身後，眼神鋒利的瞪著對方。

『滾!』

但說話的那個人，使了眼神，旁邊兩人衝上前，對江勁騰揮拳。

原本前面三人，後面兩人，現在前面的兩人朝他移動，江勁騰看準了空隙，把邵逸辰往右邊推出去，自己則拉下了右方攻擊的人，把他跟左邊的人撞出去，整個打鬥的方向轉成了邵逸辰的前方，前後包圍成了左右他都能看到人，好讓他可以站在中間確保邵逸辰的安全。

另外的兩人見狀，也上前攻擊江勁騰，他很快的擋下了，不停與四個人纏鬥著。

帶頭的那個人卻打算攻擊在他後面的邵逸辰，就在江勁騰被兩個人一起攻擊的同時，他衝向了邵逸辰。

邵逸辰雖然個性怯懦，但畢竟運動了一段時間，交往後更是陪著江勁騰訓練體能，他也教了他簡單的防身術。

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不能成為江勁騰的負擔，架起手勢微蹲身體閃過攻擊，以右肩膀用全身的力量把對方推撞出去。

而江勁騰打趴了兩個人，另外兩個有點怕了，猶豫要不要繼續上前攻擊……那個人沒料到邵逸辰有辦法反擊，惱羞成怒的，竟然拿出了預藏的折疊刀，對邵逸辰揮去。

一直都留意著的江勁騰，瞥見了對方手裡閃過的刀影，立刻回身拉過邵逸辰，用背部接下攻擊，留下了一道又長又深的刀傷。

『江勁騰!!』

邵逸辰驚慌，只見他的背後一直滲出的血，濕透了襯衫及畢業禮服……

那四個人傻了，不是說好只是趁著江勁騰跟哲剛不在一起時，來給個下馬威，為什麼會有刀?還劃傷了人，嚇得四個人趕緊先跑了。

那個人卻紅了眼，揮著刀作勢要再攻擊，但他的目標是邵逸辰，江勁騰忍著痛阻止了想越過他的人，大吼一聲：『跑!』

邵逸辰跌跌撞撞的跑走，趕緊到教務處喊來教官。

「逸辰、逸辰!你怎麼了?!」蔡依君在他眼前揮了揮手。

「……」

回過神的邵逸辰，把剛剛回想的事情告訴了她。

「這是你前世的記憶嗎?」

「還有什麼?還會發生什麼事?你快想想!」

跟邵逸辰一樣有滿腹疑問的蔡依君，迫切的想了解，邵逸辰所掌握的”未來”。

但靈光一閃，又覺得哪裡不對勁……。

「等等!不對!本來應該發生在未來的事，卻已經發生了，就算你還沒出現也發生了…逸辰，你自己有什麼感覺嗎?有沒有哪裡不對勁的?」

邵逸辰點點頭。

「我跟慕白本來都不認識重鈞學長，而且慕白會結婚生子，現在卻喜歡上了重鈞學長…江勁騰也沒有在迎新宿營發生意外…。」

上一世雷重鈞的確辦了萬能研究社，但他根本不認識雷重鈞，邵逸辰沒有閒暇加入社團，李慕白則是加入了美食研究社。江勁騰跟哲剛是籃球隊，沒有社團，自然就沒有他促成的，萬能研究社的迎新宿營。

但是江勁騰因為佔有欲，真的有拖著哲剛硬是參加土木系系學會辦的迎新宿營。

以及最重要的，不知道江勁騰過去的邵逸辰，現在知道了……

「所以你重生之後，有些事一樣，有些卻不同，甚至是沒發生過的事…」

「我…，我想大概是因為，我走了跟過去不同的路…改變了一些事情。」

「我能理解你，知道結果不好所以想乾脆遠離他，你一定很難受，不知道上一世我跟勁騰為什麼要這麼做…。」

「可是學姊，你是怎麼發現我的?」

邵逸辰提出了疑問，蔡依君沒有任何前世的記憶，只是收到了一些片斷的信息，但她卻好像是知道了什麼才特地約他出來，而且也知道這裡。

「一開始我也不知道，它到底要我找什麼，是人還是物品?…我只是跟著勁騰，看到他遇上了你，對你…很不一樣，跟以往的人都不一樣，所以我去問了哲剛關於你的事…，唉~撇開那些奇怪的事不講，基於從小到大的情誼，我很希望…勁騰他可以愛人，也能被愛…，他太孤獨了，明明渴望關愛，卻又兇狠的拒絕別人…好不容易他終於願意打開他的心門…，可是那傢伙，竟然裝失憶企圖利用你的罪惡感把你綁在身邊，吼!!看得我真是著急死了!!」

「所以妳才…」

「對阿!他竟然還那樣掐我脖子，真沒良心，都不知道我為了他的安全有多辛苦!!假裝倒追他跟著他，害哲剛以為我是喜歡他，還誤會我要拆散你們呢…哼!」

蔡依君氣呼呼的嘟著嘴。

邵逸辰笑了笑，她真是好人，願意為了朋友這樣付出。

「就在上禮拜我恰巧看到，你的身影竟然模糊了一瞬間，同時我腦海裡閃過了一個畫面」

蔡依君用手指輕輕敲了桌面一下「這裡。我坐在這，看到了你還有勁騰……所以我才約你出來，想做個確認。」

「剛剛我抓了你，也看到了車禍…我猜那是上一世我看到的畫面，所以我在想那聲音…會不會就是…我自己。」

那聲音就像是，收訊很差很差的廣播電台，蔡依君實在聽不出來是不是認識的人，而傳達的信息總是跳來跳去，有時是那句，有時是這句……，能聽到的內容非常零碎，等她寫出了江勁騰有危險時，事情已經發生，來不及阻止。

在這一年多裡，她花了很大的精神才總算組織出這六句不完整的話。

但是約莫在邵逸辰重生那天之後，只除了她看到邵逸辰奇異的現象外，她就再沒聽到那道聲音了。

蔡依君跟邵逸辰就這麼討論研究著，並寫下了邵逸辰有記得的未來。

而根據目前為止那些發生在不同時間點，相似卻又不同的事…，兩人最後推敲出，蔡依君收到的信息，除了明確點出江勁騰會有危險的那句之外，另外一句話可能是：未來的排序亂了改變了，不要依賴記憶。

兩人太專心研究，都沒注意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啊!12點多了!」蔡依君撇見店家時鐘已經走過中午時分…學校已經下課了!

邵逸辰趕緊拿出手機，果然…一堆未接，全是江勁騰，他…竟忘記開聲音了。

「快!快收一收，快點回學校!」

蔡依君趕忙拿帳單去結帳，邵逸辰則收拾好桌上的文具，兩人匆匆出了店門。

「站住!」

江勁騰環著手，黑著臉出現在兩人後面，還有一旁想阻止但無法的哲剛…。

「蔡依君，給我解釋，立刻。」

「幹嘛!不能約小辰辰出來喝茶嗎~我也想認識新朋友阿，順便聽聽你有沒有發生什麼糗事~~戀愛中的人，都會變笨嘛~」蔡依君故作輕鬆，隨便找個話題當作是她約邵逸辰出來的理由。

江勁騰把眼神轉向邵逸辰，那眼神閃爍不敢看他的人。

「吼!要不是我逼問小辰辰，你真的很不浪漫耶!!哪有人交往都沒有驚喜的!!」

邵逸辰鐵定不會對江勁騰說謊，蔡依君只好把事情攬在身上，繼續瞎掰。

「那妳倒是告訴我，哪樣叫浪漫?哪樣叫驚喜?」

「不然……，你就…在大庭廣眾之下，為邵逸辰做一件從沒做過的事，如何!」

邵逸辰拉拉蔡依君，這樣好像有點……。

可是蔡依君來了興致，覺得自己剛剛脫口而出的點子，實在是太棒了!

江勁騰挑眉，敢挑戰他?!

「哼!等著看!」揚起嘴角，勾著那抹驕傲的笑，牽過邵逸辰，把人帶走。

「呼~好險~」蔡依君拍拍自己胸口，看著被帶走的邵逸辰，只能在心裡祝福他了。

「妳又來了，幹嘛一直惹他?」哲剛無奈。

「咦?!他剛剛沒有掐我脖子耶!!」拍著男友的肩膀，像是發現什麼驚奇的事情。

「你不覺得，勁騰好像比較不兇了……」

但又想起他剛剛冷到冰點的眼神「一點點不兇。」對著哲剛比出一瞇瞇的手勢。

「確實有這麼一點，他最近比較有耐心」

拉下她的手，哲剛笑著，怎麼以前都沒有發現蔡依君其實滿可愛的。

挽上男友的手臂，蔡依君笑開。

「不知道他會做什麼?」

哲剛聳肩，他也想像不出江勁騰會做什麼。

那個人跟浪漫、驚喜什麼的，八竿子打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