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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盛哲正在苦惱他的遺書。

是奕杰是被考古人類學系學生稱為「Death Note」的大刀,死當人真的不開玩笑。

 

他和老師交往中,但並不代表他就享有差別待遇。

是奕杰不是這樣的人。

 

在遺書的第一個期限前一晚,他交過一次,但被退回重寫,評語是:交差了事。

當時的非盛哲臉上三條線。

這都幾歲了,誰還會掏心掏肺的把秘密全寫出來給老師看。

何況,他根本不想寫出真實的自己。

於是這報告,就一直被他放著。

 

敲了敲鍵盤,非盛哲還是靈感全無。

「人都沒有死,寫什麼大頭鬼遺書阿…」

好友說的話,果然非常正確。

高中三年的日子…,要不是有葉玟伶在,他真不知道如何度過。

 

「…還有他。」

三年前非盛哲一時情緒失控,自甘墮落,迷失在絢爛的五光十色裡,只想要找到能夠溫暖自己的同類,卻被一個人狠狠打醒。

嘆了口氣,非盛哲搖了搖頭,那些事已經不必要再想起了。

 

因為,他又遇到了那個人。

想想這學期,真的發生了太多事情…………

「小非葛葛!我洗好了!小、非、葛、葛!」

「怎、怎麼了?優優?」

「我洗好澡了啦!」

「喔好,我們吹頭髮。」

 

被小女孩拉回思緒的非盛哲,趕緊拿了吹風機到是可優的房間,吹好了頭髮後梳整齊,讓小女孩乖乖躺平,蓋好了被子,留了一盞夜燈,說了晚安,輕聲的關上門。

把吹風機拿回是奕杰房間放好,卻被一瞬間躍入眼裡的藍色給吸引了視線。

在吊著一排衣服的曬衣架後方,藍色的信封垂直卡在地板與牆面之間。

 

「這什麼?」

是是奕杰的信嗎?他一定又亂丟忘了,非盛哲走回客廳,想把信放在餐桌上的晚餐旁提醒他…只是那封沒有署名的信,不停吸引他的注意力。

 

非盛哲一時忍不住好奇,從沒有封口的信封拿出裡面的紙,打開一看。

 

「文明在死後成為了永恆,存在於大地的遺蹟中、歷史的記憶裡,以及人類心中的緬懷,這也許就是我對考古始終熱愛的理由。

 

我的人生,失去太多。

總悲憤的認為這世界遺棄了我,自暴自棄,充滿了防備心。

直到,深遠廣闊的古文明,梳理了我壓抑的喧囂,安撫了我不平靜的靈魂。

赫然覺得自己那些過去其實很渺小。

 

但也因為失去過,才更渴望永恆。

經過了這麼久,我想我會平淡失親的感受,只是當又一次失去,原來過往不再重要但卻仍然鮮明,多一次少一次的痛,我似乎麻痺了。

 

我以為我能夠,終於能夠擁有一個家,到頭來卻不是這麼一回事。

可能我是奕杰,被神貼著資格不符的標籤。

我不是沒有想過,當初若是做了另一個選擇的我,那個在遠方的我,究竟會是更快樂…還是更孤獨?

 

這是個永遠無解的謎。

那麼我這封遺書,該留給誰?

這對優優來說,終究太過沉重。

 

優優,爸爸對不起,最後我還是讓妳經歷著如同我的過去。

我不知道在我死後,社會局會把妳送回妳媽媽那還是育幼院,但不管妳在哪裡,都要記得,我曾經跟妳說過的話。

 

現在妳會很害怕我不見了,不知道我去哪了,可能妳以為我就像以前一樣過一晚、過一兩天就會回家…,爸爸必須告訴妳,我不會回家了。

但我並不是離開妳,爸爸一直都在妳旁邊,我會成為妳心裡的永恆。

妳要記得,妳不是孤獨一個人。

 

爸爸小時候最討厭別人跟我說不要難過,我不會要妳別哭。

如果妳難過了,那就去跟Venessa說妳好想爸爸,用力哭給她聽。

然後擦乾眼淚,繼續把日子過好。

妳要記得,不管妳有多悲傷,都一定要好好的愛自己。

 

久了之後,就算痛苦過,妳也會習慣的。

人類其實也就是這樣的生物,並不需要太多的分門別類。

妳要記得,不可以用有色的眼光去看世界,這會遮蔽妳看清真實的道理。

 

還記得妳六歲時曾問過我:照顧妳是不是很累?

我說:妳從來都不是我的負擔,妳是我的責任跟愛。

我創造了妳,我有責任養育妳;妳成就了我,所以我很愛妳。

不過妳年紀還小,聽不懂。

但或許其實妳懂了,妳才能這樣陪我一起撐過來。

現在妳也才七歲,但爸爸要謝謝妳,妳是我唯一沒有失去的親人。

 

妳要記得,爸爸在妳心裡,永遠。       是奕杰」

 

 

這竟然是…是奕杰的遺書。

『我做不到的事情,是不會要求別人的。』

他想起了男人曾經跟他這麼說過。

那麼,是奕杰在給學生這項作業之前,也已經寫好了遺書。

 

這裡頭的一字一句都是他從不曾表現出的悲痛,讓非盛哲心裡苦澀得緊,是奕杰的過去,遠比他想像的漆黑…。

他是真的很愛優優,可是我之前卻那樣斥責他。

 

喀啦!大門門鎖旋開的聲響,鑰匙間碰撞的金屬聲。

讓沉浸在情緒裡的非盛哲回了神,抬頭緊盯著打開的大門。

 

「我回…,非盛哲,你怎麼了?」

一進門就看到他淚流滿面,抿著唇壓抑著臉部肌肉看著自己,…男人一臉疑惑。

但是並沒有得到解釋,男孩走向前抱住了他,緊抓住他。

 

「???」

是奕杰一邊摟著他,一邊反手關上門。

怎麼回事?晚餐時通電話不是還好好的?……男人環顧了家裡一圈,最後目光停在電腦螢幕上,非盛哲的遺書,只寫了兩行。

不禁失笑。

「遺書寫不出來,也不用這麼難過吧!最多二年級再修一次而已,哪有這麼嚴重阿!明年張老師要請育嬰假,學校要我繼續接生死學,不過就算你是重修,我也不會放水喔!嗯?非盛哲…」

 

「就說你是愛哭鬼吧!比優優還愛哭!」

是奕杰拉開他,沒拿公事包的右手抹抹對方已經哭花的臉,就算他很心疼,但他可是很公正的。

 

「我…對不起…我擅自看了…」

 

男人才發現他的手上拿著信紙…,是他的遺書。

「喔這個阿,是我接了代課後,在決定出什麼作業給你們的時候寫的,我自己都忘丟哪裡了。」

男孩睜著一雙水汪汪的無辜眼神看著男人,這模樣真的是,很可愛。

「文筆不錯吧!賺了你這麼多眼淚。」

「你、你就不能……」

「怎樣?」

非盛哲扁著嘴,這個男人面對過往,為什麼可以一派輕鬆?

但是他的遺書又說明著他其實很痛,只是不表現給別人看而已。

三年前的他,又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在開導我?他自己那時過得也很糟吧…

 

「沒什麼,我要回家了。」

這個男人安慰不得,非盛哲壓下心疼是奕杰的想法,轉身想去拿自己的後背包。

還是回家好了。

 

是奕杰很快的脫了鞋走向前,環抱住非盛哲,把他整個人圈在懷裡。

「真想…把你留下來過夜。」

非盛哲一頓,突然明白過來這是男人難得的示弱。

「…我媽今天上大夜班。」

 

男人一笑。

「我不想身上插著水果刀,很晚了,你快回去吧。」

「是奕杰…」

「我還需要你擔心嗎?小鬼頭。」

被揉亂頭髮的人又扁著嘴,每次都把他當小孩…。

 

 

 

 

「我的遺書要重新寫了,因為我現在有你。」

在他穿好鞋,打開門準備離開時,倚坐在書桌邊的男人,這麼對他說。

 


 

深夜,一抹纖細的人影走出電梯。

背著他黑色的後背包,手提著一袋尼龍布包。

拿出外套口袋裡的鑰匙,放輕動作的旋開大門門鎖。

 

他應該還沒睡吧…

已經做好一開門就見到對方在書桌前的心理準備,非盛哲把門推開一點小幅度,探頭瞧瞧。

 

沒人,客廳裡只亮著夜燈。

睡了?

這時間對是奕杰這隻夜貓來說,是有點早。

 

稍早非盛哲一回到家,非母也正準備出門上班。

「下次優優睡了就回來,不用等那傢伙的門,想吃宵夜叫他自己煮!」

「知道了,媽,路上小心。」

被叮囑的人笑了笑,媽還是對他很有意見。

 

其實也就是一瞬間的決定,他今天真的很想陪在他身邊。

反正明天是第一堂課,媽下班回來他早就出門了,不會起疑的。

於是他整理好明天要用的課本、拿了換洗衣物,也悄悄的出了門。

 

輕聲的進門,脫著鞋。

這是他第一次夜宿是奕杰家…等等還是睡沙發好了。

想著去房裡偷看一下他…,卻在沙發上見到脖子上還掛著毛巾,人已經側倒睡著的是奕杰。

「………」非盛哲無語。

這麼大的人了,比優優還不會照顧自己,看看他的頭髮還是溼的!

 

非盛哲拿出自己的毛巾,動作很輕的坐下,輕柔的擦著他的頭髮。

睡著的人,睫毛顫動了一下,並沒有因此而醒來。

 

他似乎很忙碌,感覺很累。

非盛哲想起這兩天辦公室來了一大疊的資料,他沒課的時候就是一頭栽進裡面。

送便當過去時人沒反應,但是要走的時候卻被叫住,要他留下陪他。

真是個考古癡,只有七歲的考古癡。

 

是奕杰緩緩睜開眼,抓住非盛哲的手。

「我還以為我在作夢,但是味道太過真實,我就醒了。」帶著鼻音。

「哪有什麼味道?這毛巾是洗過的!」

「你的味道。」

是奕杰坐起身,往非盛哲的身上倒,應該說,往他的身上蹭。

 

「你不怕水果刀啦!」

「我怕,我怕娟姐不把你交給我。」

 

非盛哲笑著拍拍他,是奕杰的剋星搞不好就是我媽。

「我去拿吹風機。」

 

男人看著男孩的背影,一聲嘆氣。

他自然是喜歡他特地回來陪他,但是

男人的這個夜晚,很難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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